欧洲向一些大型跨国企业追税的行动正在升级。谷歌今年前两个月便已爆出两条大新闻：继与英国达成补税1.7亿欧元的和解后，又传出被法国索要16亿欧元税款。越来越激烈的“谷歌税”之争，越来越多的各国单边举动，显露出全球税收体系重建的步履变得越来越沉重。

今年1月，谷歌与英国政府达成了一份补缴1.3亿英镑(1.7亿欧元)税款的协议。据报道，英国皇家税务和海关总署此前已专门针对谷歌将在英国所获利润转至爱尔兰总部的行为进行了长达6年的调查，而最终确定的这笔罚金则涵盖了自2005年以来所有的应补税款。

当然，作为掌管英国国库的财政大臣，乔治·奥斯本将此协议视为了一场“胜利”。英国商务大臣贾伟德也表示，谷歌同意补缴税款可以被看做“成功”，因为这帮助改变了其他一些大公司的做法，但他同时也承认，这一时刻对英国政府而言并不“光彩”，英国税务当局最终与单个公司达成缴税协议会让很多人感到不公。

事实上，在反对党议员、部分社会运动人士看来，这份和解协议简直令人光火。据悉，谷歌在2005年~2015年总计在英国市场盈利240亿英镑，每年纳税额却“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相比之下，这区区1.3亿英镑补税款自然显得寒碜，也难怪英国反对党[*{b}*]科尔宾甚至将补税协议称为是卡梅伦对谷歌的“保护协议”。

对此，卡梅伦并未做出过多评论，他只是指出是工党在其执政期间未能向谷歌征收全部税款，并称目前执政党在这方面做得比其他任何政府都多。

英国议会公共账目委员最终强烈批评这一处罚，除了质疑金额，他们也发布报告，指出英国相关机构与谷歌之间的解决方式缺乏透明度。在随之举行的听证会中，谷歌再次被拎了出来。英国国会政府账目委员会主席梅格·伊里耶向谷歌欧洲地区业务主管布瑞汀发难，并暗示布瑞汀对缴税过少一事“漠不关心”。而布瑞汀则辩解说：“当看到媒体报道谷歌在英国只缴纳了3%的税款后，我理解为何国会议员会对此问题深表顾虑。”但他表示这种报道并不准确，谷歌达成和解协议，并不意味着公司只需要在英国缴纳3%的税款。与其他公司一样，谷歌缴纳的是30%的税款。

那么，到底这1.3亿英镑是怎么算出来的?英国财政当局未能给出任何细节，而各界的了解意愿又很迫切，上述落差正好被政客们拿来作为政治攻击的利器。

如与奥斯本争夺下一届内阁财政大臣职位的伦敦市市长鲍里斯·约翰逊就站出来表示，靠难为谷歌解决不了问题，他说：“在和解问题上抨击谷歌有点‘荒诞’，这就像是指责鲨鱼吃了海豹一样。”在约翰逊看来，虽然奥斯本自诩将加大打击企业避税的力度，但英国现行税法对跨国公司依旧过于松散，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

综合英国对此事的种种反应，未来，谷歌再次接受税务审查的可能性并非没有。当然，谷歌方面虽然认了这1.3亿英镑，可态度却仍显得略为强硬。“因为我们与英国皇家税务和海关总署达成的协议，我们将支付合理的税款。但是我们不准备支付其他税款。”谷歌财务副总裁汤姆·哈钦森特别指出，该协议与英国去年正式启动的“转移利润税”(被广泛称为“谷歌税”)并无瓜葛，并强调“谷歌税”既不适用于谷歌过去的利润，也不适用于公司未来的利润。由此可见，这场斗法恐怕还远远没有结束。

上个月，就在英国人还在为谷歌的1.3亿英镑争论不休之时，法新社和路透社就又发布了一条消息，称法国正在向谷歌追要拖欠的16亿欧元的税款。由于对象相同，目标又大约是其老冤家所得的近10倍，难怪媒体报道多以“法国红眼了”为题。

但是，与谷歌已承认英国补税协议不同，要向法国缴这十几亿税款可还是没影儿的事呢。其实，早在2012年，便有媒体报道称法国政府因认定谷歌过分使用了财务优化技巧，而要求其支付10亿欧元税款，但谷歌对此表示否认，此后便没了动静。今年2月初，风声再起，谷歌英国补税事件爆出后，法国财政部部长萨班宣称，法国税务部门要求谷歌补缴的税款将远高于与英国达成的税款金额，此后未到月末便有消息传来，提到了这一引人注目的数字。

对于此报道，谷歌拒绝公开评论。法国财政部则称，基于“财政保密”考虑，不能公开谷歌需补缴的税款金额。不过，鉴于之前萨班在巴黎出席一场会议时曾表示，谷歌英国协议“更像是协商的产物，而不是对法律的执行。法国税收机构不会就谷歌所欠下的税款数额进行协商。我们会执行法律”。这个数字确有可能甚为可观。此外，据法国税务部门的消息，相关数额的磋商仍然可能展开，也就是说16亿欧元可能打不住。

不过对于这个数字，有不少人表示质疑。如一位消息人士向法新社透露：“就法国而言，16亿欧元调节费用将施加给谷歌。这并不意味着谷歌就会支付16亿欧元，最终双方可能会进行谈判，特别是就处罚金额进行谈判。”这样看来，法国财政部部长的“不和解”态度多少有些自说自话，甚至可以说有挤兑英国政府之嫌了。

从谷歌一贯的态度看，此次他们也绝不会束手就擒。据报道，16亿欧元的消息传出之际，谷歌首席执行官桑达尔·皮查伊正好在巴黎与法国经济部门官员会面，而此前他还在巴黎一所大学发表演讲捍卫了谷歌的税务立场。

而且，按照谷歌财务副总裁汤姆·哈钦森此前对英国议会的说法，谷歌在全球范围的税率约为19%，承担了相当高的税负。哈钦森称，他的团队一直在寻求尽可能有效管理方式。公司以百慕大为注册地的结构安排，最主要目的是为了最小化美国税款，因为依据美国的现行税法，这种结构是有意义的，而且并不激进。

哈钦森的话相当值得玩味。众所周知，在谷歌的母国——美国，现行税法规定美国企业海外分公司在缴纳完当地税收后，还要向美国政府缴纳美国公司税，除非当地税率已高过美国公司税率。这就意味着，美国企业海外形成的利润，若汇回美国总部，就要被征收35%的所得税，但只要在美国以外地区存放或花掉，企业就不用为此缴税。因而，美国的这种“全球税”规定与美国跨国企业的现实构架之间的矛盾才是问题的根本。

据了解，目前世界财富500强中的绝大多数美国企业都拥有离岸子公司，它们通常为空壳，员工甚少，也几乎不从事实质性商业活动，而是靠收取高额专利费等转移定价办法，将利润留在海外。在相对更不受实体限制的网络科技企业中，这点尤为明显。但如此一来，这些企业逐渐积累起的海外资金也就越来越巨大。有统计显示，美国公司海外目前持有的离岸利润已超过2万亿美元。美国8大科技公司仅2014年便新增离岸利润690亿美元。

正是因为如此，谷歌的公共政策和政府关系高级主管尼可拉斯·伦德布拉德才可以欣然地面对诸多质疑：“我们采用了众所周知、被几乎所有跨国公司采用的税收优惠政策和纳税结构。”

伦德布拉德表示，这样的税务结构(把海外利润最终归集到百慕大公司)并不会对谷歌在欧盟国家的纳税总额产生影响。这样的架构没有规避任何纳税义务，仅仅只对在美国的纳税有影响。如果用直白的话翻译过来，那就是：我们这块蛋糕终归是美国的，如果美国人都还没全吃到呢，那你们欧洲急着分什么呢?

为了阐明谷歌与美国之间才是终归存在的一衣带水关系，*4结合上月末的一篇外电报道来看。

据报道，英特尔目前正与美国税务局就国际税收问题展开一场被所有跨国科技巨头所瞩目的诉讼，涉及的核心问题就是：股权奖励支出是否应当被计算在美国公司海外子公司的企业支出项目当中。如前者获胜，即认为股权奖励支出必须被计算在企业支出项目当中(即有权继续把这部分海外存款存储在海外)，那么，谷歌母公司Alphabet将成为潜在的*5受益方，该公司在此前提交给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年度报告中指出，按照地方法院的判决结果，这家公司有可能获得35亿美元税收优惠，这一数值超过了谷歌2015年纳税的总额。

由此可见，解铃还需系铃人，如今真正能对当今这些互联网科技巨头的行为有所规范的，恐怕还属美国自身。然而，面对“税率居高、支离破碎、错综复杂的美国税制”，许多命题又可能并非一届政府或一代人所能解决的了。

其实，从另一个方面看，对谷歌这样的企业来说，创造离岸利润的动机也不全然是为了避税。因为科技企业保持海外利润对其运营确实十分有利，其利润来源于可实现迅速转移的知识产权。如谷歌在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解释其利润缘何存于海外时，就曾列出三条理由：一是用于海外收购;二是用于海外子公司开发知识产权;三是有部分需要用于资本支出。

若仅从科技业界的角度讲，谷歌无疑是今天这个新纪元里最强一代的“索伦”，如今全球前20位的互联网厂商中，位居其后的Facebook、亚马逊、阿里等后19名互联网企业的利润总和都比不上它一家。其受人尊敬的，不仅是“不作恶”之宗旨，更是研发无人驾驶汽车、开发人机对弈人工智能、推出最强一代拟人机器人，甚至是登月计划……等等从不停息的探索精神。

因而，就在一种声音认为：企业的逐利性、资本的嗜血性决定了谷歌必然以不断占有更大市场、获得更大盈利和不愿背负公平税负构成一种道德减损之时，另一种声音则认为，只要运用的手段合规守法，谷歌不做“纳税大户”无可指摘，与其将财富交给可能会作恶的政府，倒不如尽量保持竞争力，有能力集合全世界最有创新能力的人，为增进人类共同的福祉而不断努力。

然而，任何“超国界”的观点显然还并不能应付当今这个充满现实问题的世界。众所周知，企业与国家之间的再分配问题是通过税收来解决，而税收本身也会对国家、个人的财富再分配起到调节作用，正是这一体系保证了社会的正常运转，而其一旦失灵，处于财富弱势的一方，无论是相对贫困的个人，还是相对弱小的国家，必然会受到更大伤害。

金融危机之后，美国紧咬住欧洲大银行开罚单，而欧洲人也死咬住美国科技巨头缴税问题不放。这不仅仅是一场场主权国家与新兴科技巨头、老牌行业与新贵挑战者、硅谷默认的“轻监管”模式与欧洲更注重个人隐私保护的监管体系之间的较量，更是一场场关于财富再分配的激战。无论是贫富差距明显超过其他国家的美国，还是自身正陷于分裂危机中的欧盟，抑或是在创建国际反避税平台使举步维艰的经合组织，似乎都已意识到了同样一件事：无论能否推进未来的税制演变，都必须竭尽所能，努力改善财富分配严重失衡的现状。

本文来源：中国税务报；作者：郭红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