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大型论坛的晚宴上,林飞(化名)坐在《*9财经日报》记者旁边,他对记者笑了笑,递上一张名片,聊天就这样开始了。
  林飞所在的公司在长三角某城市开发房地产,于是话题很自然地从近几年长三角风行的民间借贷聊起。
  林飞说,浙江因民间借贷链条断裂倒下的*9个城市是温州,第二个或许将是义乌。在义乌,亲友之间的借贷非常普遍,一旦发生跑路或倒闭,或许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推倒一个。
  林飞告诉记者,参与非法集资活动的其实多是当地公务员。在义乌,公务员家底丰厚是很正常的现象。
  为什么公务员那么有钱?林飞说,越小的地方,官员越把自己当官,有一点小权力都要用一用。
  于是话题又从民间借贷转移到了权力寻租上,因为从事的是房地产行业,林飞称已对此司空见惯。
  62%的利润被抽走
  虽然林飞才30多岁,但已经常睡不着觉,还大把大把地掉头发。
  林飞叹了口气说,因为项目开发牵涉的利益群体太多,至少要跟30多个政府部门打交道,30多个部门下面还有分部门,一个项目前期至少要盖不少于50个章,不同的部门都要审批和验收。
  “一个项目验收,除了规划建设部门以外,连卫生局都要来,检查什么呢?楼盘设计中,一层楼的客厅上面不能是卫生间。这样的检查也是应该的,但是本来一个部门可以搞定的事,为什么非得要这么多部门都来搞?除了卫生局,城管局也要过来检查。”林飞对记者说。
  有一些章要盖下来就需要用钱来解决问题,而林飞惯用的方式是送卡。有些检查人员拿了自己那份还会暗示说,“我还有个同事没有来”。于是林飞就很识趣地把另外一张卡塞到他手里。
  “通常一到春节前半个月,我们就基本不用工作了,每天的例行公事就是送礼、送卡,在酒桌上陪着,吃完饭安排KTV,对方玩完了,我去结账就好。”林飞笑着说。
  除了这些隐性成本外,房地产开发项目的税费成本更是高得惊人。
  林飞说,一个项目建起来,不算拿地成本,有62%的利润都是被政府以税费的名义征收走的,税和费的名目繁多,有高等教育附加费、城市建设费……
  而很多税都是有弹性空间的,比如一项土地增值税,可以交200万也可以交700万,当然愿意少交点,那就要给相关负责人“表示”一下。
  《*9财经日报》记者反问林飞,为什么利润大部分都被抽走了,你们还愿意开发房地产?
  林飞告诉记者,是因为基数大。卖烧饼,每天拼命卖几千个,也没多少钱,但是开发房地产,一个项目就是几个亿,卖出去至少还有利润的38%。而且房地产开发需要的资金多,是个不是谁都可以做的行业,还有一定的门槛。
  林飞说,新一届政府强调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不断为市场“松绑”,先后几次清理和下放行政审批有好几百项。他觉得这些举措将有利于优化市场环境,但路程还很远。
  从80万到200万
  林飞叹了一口气,民营企业真的很难,他们董事长也是身家百亿的人,但遇到问题还是要想着办法托关系,送钱、送古董。
  林飞问记者,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一件古董*9次在古董店里出现时,价值80万,过了几天再出现时,价格变成了200万,这是为什么?
  记者说,是不是有人想要送礼?把古董送给某人,某人拿去古董店卖,古董店高价收购,由送礼的人补足差价。
  林飞说,听过这个故事啊?不过这是真事。北京有个玉器店,去年因为“八项规定”关门了。但是这个店以前生意特别好,它每年只做两个月生意,就是2月和3月。2月是春节,3月是全国两会。这跟一些奢侈品店生意周期也是一样的,每年2、3月生意*4。买来做什么?送礼呗!现在经济形势不太好,但一些官员“该收礼还是收礼”。
  击鼓传花
  那现在房地产形势不太好,怎么应对呢?
  林飞对记者说:“我们就转型做一些文化产业、投资一些金融企业,再去投资一些矿业。”
  他说,在国外开矿比在中国省心多了。虽然也有困难,需要适应国外的制度和规则,但是很多规定都是明摆着写在那儿的,只要按规定办事就好。
  “现在走出去的企业越来越多了,他们觉得在制度健全的地方投资比较放心。”林飞说。
  林飞又给《*9财经日报》记者讲了一个国内矿业开发的击鼓传花案例。
  林飞透露,在中国能开矿的一般都是有“背景”的人。如果一个人能通过关系,拿到一个矿的开矿权,那他不需要自己去开采,因为成本太高了,他可以通过几轮运作,把矿卖出去赚大钱。
  怎么运作呢?先付一些费用给专家,让他们出一个报告说这个矿是富矿,价值巨大。这样矿的名气就有了。民营企业的老板一般不会相信这些专家的观点,但是上市公司会感兴趣,他们可以借用这个矿的名气在资本市场上圈更多的钱回来。
  上市公司拿到这个矿,也不会去开采,而是找有实力的国有企业共同开采或者卖给国有企业。前提是要和国有企业的老总打好关系。国企以更高的价格买回来之后,问题就来了,这个矿并不是富矿,可能会亏损。但不要紧,只要把坏账剥离,就可以让全社会来共同承担坏账的成本了。
  林飞抛出一个问题:“在这个过程中,从拿到开矿权的人到上市公司到国企老总,都是受益者,那么谁才是埋单的人?”
  记者问他,既然在中国做民企这么累,有打算做点别的吗?
  林飞摇了摇头说:“谁也没办法完全脱离环境,其实回家看看孩子笑一下,就什么都不想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笑着说:“要是我以后真的能做到大老板,我不会做三件事,一是赌博,二是帮人担保,三是放高利贷。而事实上,这三件事是很多老板正在做的。”
  时间过得很快,晚宴结束了,记者和林飞的聊天也结束了。
  门外是一片夜色。“让市场的归市场”,夜正长,路也正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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